【原创短文】

作者：忧尼沃尔斯

（注：此文章为本人的原创文章，如若想要转载，请先和本人取得沟通）

晨曦刚给云朵镶上金边时，博尔德正扑腾着双翼，第一次冲出巢穴的那一刻，风掠过它绒绒的胸脯，带着野花与泥土的气息——这是妈妈说过的“外面的世界的味道”。它兴奋地啾啾叫着，翅膀虽有些踉跄，却像揣着颗跳动的小太阳，一心想看看更远的地方。

它掠过青翠的树冠，晨露打湿了尾羽，远处山脉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，空气里满是花草与泥土的甜香，让它忍不住发出清脆的啾鸣。

可这份欣喜没能持续多久。当它飞过一片河谷时，刺鼻的焦糊味突然呛得它直扇翅膀。原本该是金黄的麦田此刻像被烙铁烫过，黑黢黢地蜷在地上。远处的城镇成了歪斜的积木，断墙上还挂着半面烧焦的窗帘，在风里发出破碎的呼啦啦声。

“砰——！”一声巨响炸得空气震颤，博尔德吓得翅膀一软，差点摔下去。它看见钢铁怪兽（坦克）碾过开满雏菊的田野，履带下的花瓣瞬间成了泥酱。更远处，猩红的液体在断砖间蜿蜒，像极了妈妈教它辨认过的毒藤汁液，可那气味却带着铁锈般的腥甜，让它胃里一阵翻涌。

天空被灰蒙蒙的烟幕罩着，太阳成了个模糊的橘色斑点。不绝于耳惨叫声混着‘哒哒哒’（机枪）的怪响，在废墟里撞来撞去。博尔德缩、躲在断墙后，小爪子紧紧抓着碎石，圆溜溜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：“这里……到底怎么了呀！？”

一颗流弹呼啸着擦过耳边，博尔德吓得魂飞魄散，慌乱中翅膀撞上老槐树的树干。‘咚’的一声，它像片枯叶般坠落进了草坪，左翅火辣辣地疼，连叫都叫不出声，只能小声抽噎：“好痛……”

“不许动！”冰冷的声音像块石头砸下来。博尔德睁眼一看，一个穿着绿色衣服的人类正举着黑洞洞的东西（枪）对着自己，他体型高大，头上戴着头盔，眼神凶恶的像一头恶狼。它吓得浑身发抖，赶紧用没受伤的右翅抱住脑袋，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树叶：“我、我只是一只刚学飞行的小鸟！不是坏人！请不要伤害我！”

那人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，紧绷的嘴角慢慢松开。他放下枪，蹲下来时膝盖发出轻微的‘咔’声，语气也柔和了许多：“原来只是只小鸟啊……”他挠了挠头盔下的头发，“不好意思，我还以为是敌人的无人机呢。”

博尔德这才看清他的脸，满是灰尘却掩不住温和的眉眼，军靴边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泥土。它吸了吸鼻子，带着哭腔小声说：“你好，我叫博尔德。”

皮斯的目光落在它受伤的左翅上，眼神里闪过一丝心疼。他伸出手，动作很慢，生怕吓到它：“我叫皮斯，是这里的士兵。”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博尔德受伤的翅膀边缘，博尔德疼得‘啾’了一声，他立刻就收回了手，柔声说：“别怕，博尔德，你的翅膀好像受伤了，我来帮你包扎一下，好不好？这样就不会那么疼了。”

他从背上的背包里翻出一个小小的急救包，打开来，拿出一卷白色的、软软的绷带。他先用干净的布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博尔德翅膀上的灰尘，然后温柔的、轻轻地、一圈一圈地用绷带把受伤的地方缠好。博尔德一开始还很紧张，但感受到皮斯指尖传来的暖意和温柔，它渐渐不那么害怕了，只是偶尔因为牵动伤口而小声哼唧一下。“忍一忍，很快就好。”皮斯一边包扎，一边轻声安慰它，“包好了，就不容易碰到伤口了。”

包扎好后，博尔德觉得舒服多了。为了感谢，它扑腾着不太利索的翅膀，飞到旁边的山楂树上，衔来颗最红的果子放在皮斯手心，然后站在他肩膀上，唱起了妈妈教的歌谣。那歌声叽叽喳喳的，却意外地让人安心。皮斯笑了，露出洁白的牙齿，这是博尔德在这片废墟里见过最干净的东西。

从那以后，博尔德就经常来找皮斯。博尔德每天早上都会飞到远处的树林，找最甜的浆果给皮斯；有时候皮斯靠在断墙上休息，博尔德就站在他的膝盖上，给它唱各种各样的歌，有关于太阳的，有关于雨滴的，还有关于鸟群在云里玩耍的，它特意挑了最轻快的调子，想让皮斯开心一点。

皮斯也很照顾博尔德。他会把自己的压缩饼干掰成小块喂它，会用军用水壶给它接干净的露水给它洗羽毛，晚上还会靠在战壕边，给博尔德讲他家乡的事：“我们那儿有一条河，春天的时候岸边会长满黄色的小花，水清清的，能看到鱼在里面游，还有总在门口等他回家的妈妈……”

博尔德虽然听不懂‘家乡’是什么，但它能从皮斯温柔的语气里，想象出那是个很美的地方，它会歪着脑袋，听得特别认真，时不时‘啾啾’叫两声，表示自己在听。

就这样，一只小鸟和一个士兵，成了一对奇怪又要好的朋友，在这片被战争弄得乱七八糟的地方，互相陪伴着。

有一天傍晚，博尔德正站在平时等皮斯的那棵小树上唱歌，突然看到皮斯从远处走过来。他的脚步比平时慢，肩膀也有点歪，看起来特别累。博尔德赶紧飞过去，落在他面前的草地上，这才发现皮斯的左手缠着的布上，有鲜红的颜色渗出来，还在一滴一滴往下掉。

“皮斯！”博尔德着急地叫了一声，用翅膀轻轻碰了碰皮斯的手，眼睛里满是担忧。

皮斯看到它，原本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，他蹲下来，喘着气说：“我回来了，博尔德。”他看了看自己流血的手，轻轻皱了下眉，“刚才在那边…被敌人划了一下，不碍事的。”

博尔德听了，心里更着急了。它突然想起妈妈教过它的，有一种叶子边缘带锯齿的青草，把它嚼碎了敷在伤口上，能止血止痛。它立刻扑腾着翅膀，飞向旁边的灌木丛，小小的身影在草丛里钻来钻去，仔细地找着那种草。找到几片带着露珠的，它用喙叼着，飞快地飞回来，把草放在皮斯的手心，然后对着他‘啾啾’叫，小脑袋还往他手上的伤口指了指，像是在说“这个有用”。

皮斯看着手心里的青草，又看了看博尔德认真的小模样，眼睛里闪过一丝感动。他笑了笑，说：“谢谢你啊，博尔德，你真聪明。”他按照博尔德的意思，把青草放在嘴里嚼碎了一些，小心地敷在流血的伤口上，然后重新用干净的布缠好。过了几天，皮斯手上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，开始慢慢愈合。

一天傍晚，夕阳把废墟染成温暖的橘色，皮斯却突然叹了口气，他看着手上缠着的布，看了看天空，又看了看正在旁边草地上蹦蹦跳跳找虫子的博尔德，突然叹了口气，开口问道：“博尔德，人类为了抢地盘，把你们的家园都摧毁和霸占了，你难道不恨我们吗？”

博尔德歪着脑袋，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困惑：“不恨呀。” 它啄了啄皮斯的手指，“因为人类里也有像你这样善良的人呀。”它顿了顿看，目光转向远处，那里有几个穿军装的人正举着枪，追赶着一群哭喊着的老百姓，那些人的脸上满是恐惧。声音低下来，“我只是不明白，人类为什么要欺负自己的同胞呢？大家不都是人类吗？就像我们鸟群，就算我们会抢虫子，也不会打架的。”它又朝那些追赶者的方向看了看，“你看他们，都是人类呀，长得差不多。”

“既然是同类，那为什么要拿着那个吓人的东西互相追赶，为什么还要互相伤害，为什么还要打仗呢？”博尔德扑腾了一下翅膀，好像这样能把心里的疑问说清楚似的。

皮斯捡起块小石子扔进远处的弹坑，石子落水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。“我也不知道……”他的声音很轻，像怕惊扰了这里死去的人们的灵魂。“或许…我们打仗，是为了那些想打仗的人吧。”

“可是，生命不是很宝贵吗？”博尔德不解地问，它用小脑袋蹭了蹭皮斯的手背，“我妈妈说，能活着看到太阳升起，能吃到甜甜的果子，就是最幸福的事了。大家难道不应该好好活着吗？”

“我们当然知道自己的生命很宝贵。”皮斯扯了扯嘴角，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，“但在那些穿西装的政客眼里，在那些坐在舒服房子里发号施令的人眼里，我们这些士兵，还有很多普通老百姓，都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，死了还能再换一个。”他望着远处弥漫的硝烟，“在战场上，谁都可能死，哪怕是孩子。”

他顿了顿，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：“在战场上，任何人都可能突然就没了，哪怕是那些什么坏事都没做过的老百姓，也可能因为这场战争失去一切。”

博尔德默默地听着，它好像有点懂了，又好像还是不懂。但它能感受到皮斯心里的难过。它看着那些倒塌的房子，看着天上灰蒙蒙的烟，小声地说：“战争……真的好残酷啊。既然战争这么残酷，你为什么还要来呢？”

皮斯摸了摸它的头，动作温柔得不像个士兵：“往大了说，是为了国家；往小了说，是为了保护我的家人，让他们能平平安安地过日子。”

“那……皮斯，如果没有战争，你会去做什么呀？”博尔德又问。皮斯顿了顿，眼神飘向很远的地方，“如果没有战争，我大概会去当诗人吧，写星星，写月亮，写所有不流血的东西。”

“诗人和作家是做什么的呀？”博尔德好奇地歪着脑袋。

“就是把看到的美好的东西，比如天上的星星，地上的花，还有心里想的事情，用好听的话说出来、写下来，让更多人知道。”皮斯的脸上露出了向往的神情，“我想写很多很多不流血、不难过的故事。”

博尔德听着，小眼睛里闪着光：“那一定很棒！要是世界能再和平一些就好了，没有战争，你就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，大家也都能好好过日子了。”它抬头看着天上偶尔露出的一点点蓝天，好像这样愿望就能实现似的。

皮斯却轻轻摇了摇头，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奈：“只可惜，世界好像从来就没有真正和平过。战争总是在一个地方结束，又在另一个地方开始。”

“如果没有那些喜欢吵架、喜欢打架的家伙，大家都能好好说话，这个世界应该会变得更好吧？”博尔德还是不愿意相信，世界只能是这个样子。

皮斯沉默了，他没有说话，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干面包，掰了一点点喂给博尔德。过了好一会儿，他才轻轻地说：“是啊……”

突然，皮斯胸前的对讲机“刺啦”响起来，一个粗暴的声音在里面喊着什么。他皱起眉头，狠狠骂了句：“啧，真该死！”

“那是什么？”博尔德被吓了一跳。皮斯关掉对讲机，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，语气里带着不舍：“我们国家叫我回去了，就在这里分开吧。”

“可是你的伤……”博尔德想说什么，却被他打断。

“我没事。”皮斯蹲下来，认真地看着它的眼睛，“记住，那边很危险，千万不要跟过来，知道吗？”说完，他便转身要走。博尔德突然鼓起勇气喊：“皮斯！”皮斯停下脚步，回头看它。

博尔德看着皮斯，心里又难过又不舍，小爪子紧紧地抓着地上的草，声音带着一丝颤抖：“那……那我们还会再见吗？”

皮斯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，他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最后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，声音低得像叹息：“也许…不会再见面了吧……”风卷起地上的尘土，迷了博尔德的眼睛。它感觉眼睛酸酸的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掉下来。

皮斯深吸了一口气，眼神变得坚定起来：“但我会拼尽全力活下去，为了我的家乡，为了我的家人。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，博尔德，一定要好好的。”他顿了顿，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。“回去以后，你要和你的伙伴们好好相处，就算吵架也别打架，好好说话就能解决的。”他的声音有点哽咽，“别像我们人类一样……”

说完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，那张纸有点皱，边缘也磨得毛毛的。他小心翼翼地把纸展开，又轻轻地折成一个小方块，放在博尔德没受伤的右翅膀旁边。“请你帮我把这张纸带给远方的人们，带给那些还没被战争打扰的人们，好吗？”

博尔德看着皮斯眼中的信任和期盼，用力地点了点头，用喙紧紧地叼住那张纸，然后看着皮斯，认真地点了点头，像是在说：“我一定会做到的，我的朋友，你放心吧。”

皮斯欣慰地笑了笑，最后深深地看了博尔德一眼，好像要把它的样子记在心里，然后才转过身，迈开脚步，慢慢地走进了那片弥漫着硝烟的远方。他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拉得很长很长，绿色的军装渐渐和灰蒙蒙的背景融在了一起。

博尔德站在原地，看着皮斯的背影一点点消失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，难过极了。博尔德紧紧叼着纸，看着皮斯的背影消失在废墟尽头，绿色的军装渐渐被夜色吞没。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，砸在纸上晕开小小的湿痕。

它知道，这一别，大概就是永别了。

可悲伤里突然冒出点东西，是皮斯说的“要好好活下去”。博尔德抖了抖翅膀，把眼泪擦干。对，它不能就这么难过下去，它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，要把这张纸带给远方的人们，要带着皮斯的希望活下去。

博尔德展开翅膀，虽然左翅还有点隐隐的疼痛，但这次飞得格外稳。它衔着那张纸，朝着远离硝烟的方向飞去，朝着有太阳升起的地方飞去。而那张被博尔德叼着的纸条上，用墨笔写满了字，字迹有些潦草，却一笔一划都透着恳切：

“和平啊，和平！你何时才能到来？”

“和平啊，和平！你何时才能到来？多少和谐美满的家庭被战争撕裂、支离破碎！”

“和平啊，和平！你何时才能到来？多少人脸上本该流露出的笑容被哭泣所替代！”

“和平啊，和平！你何时才能到来？多少本应该健康快乐长大的孩子，被战争的硝烟掩盖住了未来！”

“和平啊，和平！你何时才能到来？多少孩子眼中的星光，在战争的阴霾下逐渐黯淡。”

“和平啊，和平！你何时才能到来？多少远大的理想和抱负被战火烧成灰烬！”

“和平啊，和平！你何时才能到来？多少本应自由奔跑的双腿，在战火中沦为逃亡的工具。”

“和平啊，和平！你何时才能到来？多少繁荣的城市在一瞬之间被战火摧毁！”

“和平啊，和平！你何时才能到来？多少人靠自己劳动获得的回报，变成了别人餐桌上的摆盘！”

“和平啊，和平！你何时才能到来？多少无辜、珍贵的生命在这场毫无意义的政治游戏中不复存在！”

“和平啊，和平！你何时才能到来！？”

“和平啊，和平！快些到来吧。别让父母失去孩子，别让孩子失去父母！”

“和平啊，和平！快些到来吧。别让无辜的人们失去自己温暖的家园！”

“和平啊，和平！快些到来吧。别让传承千古的文明在野蛮中灭亡！”

“和平啊，和平！快些到来吧。别让繁华的城市变成战争的余烬！”

“和平啊，和平！快些到来吧。别让孩子们奔跑的草地变成荒芜的焦土！”

“和平啊，和平！快些到来吧。别让蔚蓝云白的天空染上硝烟的腥红！”

“和平啊，和平！快些到来吧。别让绝望的炮火替代希望的朝阳！”

“和平啊，和平！快些到来吧。别让侵略者的暴行践踏无辜的生命！”

“和平啊，和平！快些到来吧。别让愚昧与无知毁灭未来的希望！”

“和平啊！和平……”

“也许世界从未真正和平，但我们仍要追求和平！”

“愿世间纷争不再，给大家一份和平。”

“愿战火硝烟散去，还世界一片蓝天。”

“愿我们共同守护这个世界，让和平之花永远绽放！”

……

博尔德的身影越飞越远，渐渐变成了一个小黑点，消失在远方的天际线上。带着对和平的美好期盼，飞向了更远、更远的地方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