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启蒙老师靳有筠 

作者：杨玉祥  朗诵：金天

  社会上有许多偏见，认为工厂里的人差不多都是老粗，差矣！我在一家大型国企待过十年，知道工厂里藏龙卧虎，你只要下去和他们聊天，没准站在你面前的是精通古今的历史高手，你知道一，人家能说出十。或者是书画家，下班回家就写就画，一看作品就知道没有十多年的功夫，写不出来，也画不出来。或是二胡高手，易经大师。

   我遇到靳师傅，就知道他通读(古文观止)，大多数文章都会背咏，出口成章。

   我拿出我写的小说让他看，他一下子指出许多错误，在我几乎认为我是朽木不可雕也之时，他又说:”你是厂里七八个喜欢文学的人中，最有天赋的一个，因为你写的东西，没有过多的叙述，也不用漂亮的形容词，每个人物都很具体，会用形象思维。一下子又把我夸得云里雾里，飘飘然了。

   我几乎隔三差五就往他所在的安全科跑。每一次都能拿着我的稿子收获满满的回到我住的宿舍，拿起笔来照他说的修改。

   我过去认为人和人智商都差不多，自从认识他，我认为人的智商分等级。他属于智商最高的那一层。

   他不仅帮我改稿，厂里团总支书记也找他。她是因为写了工作报告，在党委书记那里总通不过，就找到靳师傅，有点撒娇地说:”您帮我看看，那里不妥呀？”

   靳师傅看了看说:”总体水平不行。”

   ”那求求您了，帮帮我。”

   ”这样吧，我帮你写一半，后半部分你模仿我的写。写作的捷径是模仿！”

   ”好的，谢谢您了！”

   二天后，她把新写的稿子送上去，党委书记一看，拍案叫绝说:“”三日不见，这稿子大有长进呀！”

   可再往下看，书记眉头邹起来说:”怎么回事，又老毛病犯了，拖沓，一句话说三句，拿回去从写。写不好，年终总结第一关就过不去的！”

   团总支书记，是个刚结婚不久的少妇。高高的个头，骨架大，可身材秀美。是厂里有名的美女。她求靳师傅帮她写后半部分，靳师傅为难地说:”我这几天事情多。你就不会琢磨我前面写的，举一反三。你是不动脑子。”

   她就伏下身，一只手搭在坐在椅子上的靳师傅，头发贴着靳师傅的脸颊，喃喃地哼哼着，身上的芳香之气弥漫着靳师傅，他脸红了，不好意思地站起身说:”行、行、行，我写！我写！——真拿你没办法！”

   她含情脉脉微笑着看着他，靳师傅不敢对视她的眼睛。

   过了半年，团总支书记高升为厂党委副书记。靳师傅说:”这回她不用找我了，有秘书替她写了！”

   又过了半年，她调到市委组织部，从此一路高升，几年的光景，成了副部级干部。

   一次在安全科靳师傅办公室，安全科科长等几个人一起喝酒。靳师傅咂摸着酒说:”没觉得这小女子有啥本领呀！挺平庸的一个人，咋当了这么高的干部呀？”

   科长说:”就因为她平庸才有今天，不平庸她早半道淘汰出局了！”

   另外一个师傅说:”你是不是有点不忿。告诉你，女同志要高升，不看有多少学问和资历。人家身上有的东西，你没有。你得服气！”

   ”我服气！服气！”

   科长问:”想当初，那位女部长没少往你屋里钻，天都黑了，你那灯还亮着，——你没有?”

   靳师傅酒喝得多了点，眼睛都布满红丝丝说:”咱们今天哪说哪了，她几乎是趴在我身上听我讲如何改稿，嘴巴上呼出的热气都喷到我脸上，我当时真想——办了她！”

   大家都屏住呼吸，听他说下去。

   ”可是，我没——敢！”

   ”哈哈哈，百无一用是书生！”科长的声音！

   从那之后，我发现靳师傅在看法律书，并参加第一次律师资格考试，拿到了律师证。

   他从安全科调到厂部，成为厂里法律顾问。也在外面接律师的活。

   他很忙。成为了一个有名的律师。我一个插队朋友，有案子找到他。委托他办，他打赢了。朋友说:”靳律师总是比其他律师高人一筹。总能发现别人不注意的角度，而取胜。

   听人说:”一年，他靠打官司，赚了一百多万。”

   每年春节前，我们都聚一下，一次他说:”我要是死了，得下地狱！”

   ”咋说呢？胡说！”

   靳律师说:”前几天开庭。我知道几个坏小子利用和一个老工程师合作，偷了人家的专利。可我得为我的当事人说话，我找到对方律师的漏洞，把官司打赢了，可老工程师气得当场在法庭昏死过去了！”

   说完靳律师长时间沉默！

    又一次春节前的聚会，他说:”我想收山不干了！”

   ”为啥？身体棒棒滴！”

   ”现在律师界的风气不好了！不凭本事，凭和法官的关系了！有个别律师，天天给法官送礼，输的官司都能打赢了！有的律师在法庭上辩护词没有说完，法官就粗暴地打断话不让说下去了。”

     ”一次碰巧，我看到一个年轻法官谈到一个律师时，冲天上啐了一口吐沫，——呸！”

   我说:”国外律师是高尚职业”

   ”我这人你知道，不善于请客送礼拉关系。这把年纪了，让我向年轻法官点头哈腰，以为耻——！”

   ”大小之狱，虽不能查，必以情！这是古人都知道的事情，现在变喽——”靳律师说。

  那天他喝了很多，也说了很多。这是我认识他以来，说得最多的一次。

   春节又近，我们又聚了一次。他明显老了，腰有点佝偻了！他说天天照看孙子，享受天伦之乐！

   再约，他说:”眼睛刚做完手术，身体不好，怕你看到我衰老的样子！羞见熟人！”

   后来打电话，他就不接了。我知道他还活着，只是喜欢一个人宅着，不愿被打扰！

    金天：

    北京语言协会朗诵研究会会员，全国朗诵艺术水平考级高级指导教师，中华优秀国学经典传承教师。曾荣获北京市诵读大赛一等奖、教育部和国家语委主办的“中华经典诵读写讲大赛”北京赛区一等奖等多种奖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