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中产的诞生和毁灭

作者：杨玉祥  朗诵：丁然

  三十多年前，唐古拉山一支莲——本名唐红莲，不知道谁这么叫，大家也就叫顺了嘴——她所在的国企关门倒闭了。她找到了一个推销纸张的公司，当了业务员。

   九十年代初没有网络，她把北京地图铺在桌子上，找了一本市内电话名录，挨个给印刷厂和出版社打电话，然后标上位置，第二天上门推销。

   每一次上客户那里，她总是带点礼物。买卖不成仁义在。月饼、元宵、进口食品、水果。渐渐她成了业务大户。

   她办了照，单干。活忙不过来，就招兵买马。没有办公室，就在家里二居室客厅开会。就为了省下租写字楼的钱。

   她的公司销量大，获得韩国三颗树造纸经销权。——关键还是她的同学是一家进出口公司总经理，为她授信，垫资——她一度几乎垄断北京市场。她说明天铜板纸涨，肯定涨。她发现制定游戏规则的人赚大钱，她的确赚钱了。

   她送女儿出国留学，签证同去的三个人都拒签，就她女儿一次通过。签证官说:“啥都可以做假，进口纸张的海关税单做不了假。”

   赚钱多了，她就把钱存银行。过了百万，就有专人为她服务。名曰:“理财师！”

   在理财师办公室，她找到了上帝的感觉。沙发、清茶，谦恭的眼神，使她忘记了财不外露的古训。她说:“我有三百万闲置的资金！”

   “那您属于中产！”

   “我大多数资产是纸。要把纸换成现金，上千万了。”

   “我个人建议您快六十的人了，不如把公司关了，拿钱吃利息。那多舒坦。上千万元买了信托，您就是大客户，家里有个病了，难办的事，信托公司出人带您看病，帮您解决了！”

   她想起了小时候逛大栅栏信托大厦。鹤立鸡群地耸立在闹市之中，给人一种财力雄厚之感。

   “信托就是证券公司。一个省市只能办一个。是官办的。银行卖的理财，实际就是帮信托公司卖，我们吃个差价。够三百万了，您就可以直接买信托销售的项目，比银行卖的理财利息高一倍。您是商人，这买卖您懂。”

    她琢磨信托，就是信誉可以托付。——干！先放三百万。

   三年后(信托周期三年，中途不可取)，她获得红利一百零六万。她心中窃喜。这时她已六十岁，干不动了。所性关了公司，纸变成了现金。是给信托追加资金，还是存入银行定期，她犹豫了。

    找到信托经理，她问:“信托的钱你们贷给了啥公司，利润这么高?”

   “您卖纸一笔赚多少?”

    她不加思索回答:“五个点！”

    “可商家一年这笔钱翻六次用，不就利率百分之三十了吗？”

   她哈哈笑着说:“明白了。就像餐厅一晚上翻三次桌。一个餐桌轮流招待三次客人！”

    经理笑了说:“不愧是老江湖，一点就通。”

    她——唐红莲，不愧是在商场上叱咤风云过，一下子投入信托一千万。成为信托高净值客户。

   她从此开始了她的幸福人生。南极大冒险她去过，八十天环球游轮她乘坐过，沿途照了许多照片。顺手发到群里。有人评论:“妥妥的一个富婆！”

   她站在南非企鹅旁边回复:“那是必须的！”

   疫情开始不久，三年期限到期，她领了二百四十万利息。她犹豫，正巧刷到一个抖音，告诫买信托的人:“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！”她心动了一下，想撤回一半的钱，存入银行定期。可想到非典，几个月就过去了。一切都会好起来。

   她又买了三年一千万的信托！

   没想到疫情拖了三年之久！

   她心中有了阴影，看到一个个商家倒闭，听到左邻右舍的孩子没有了工作。连公务员都减薪，或教师拖延几个月不开工资。

   让她一夜一夜失眠的是恒大许家印暴雷两万五千亿，中植系，城投的天价债务。

   终于到了三年合同日期，她早早就到了证券公司。经理吞吞吐吐地说:“利息一分都没有了！”

    她颤抖声音说:“那我的一千万本金呢？我全部取出来。”

   “本金现在也没有。我们也在找中植系。您那点钱不过是毛毛雨，我们借了一百多亿。也没有地方要呀！”

   她木呆呆的，眼神散光。刚进屋时还红光满面，现在一杀那苍白。脸上的肉也不知道何时往下耷拉下来。俨然是八十岁的老太太了。

   她自言自语说:“这一千万，是我一辈子的辛苦钱呀！我卖了三十多年的纸才换来的呀！光我给印厂和出版社开的税务发票，能装一卡车。交的税钱也数不过来的。我指望着靠这钱养老，怎说没就一分都没了呢？”哇——她哭了！她从来没有这么哭过！

   信托公司的人把她送到家，她三天躺在床上没有出自己的屋，过一阵喊一声，”汽车呀！怎不压死我呀！”她想跳楼死了算了，可是她不敢，——怕疼！

   三天后出了屋，她给旅行社打电话，退了去巴西等南美的旅行。每天早上也去逛逛早市，和菜贩们砍价钱。天天不去高档饭店吃饭了，自己动手炒个菜，擀面条了。放在楼下停车场的奔驰车，她已决定卖掉了。那是刚买不久的车，多心疼也得卖。退休工资四千元是养不起这辆车了。

   她感觉自己不知道怎么学会骂人了，普大帝来北京，交通管制，她在朋友圈发了一句:”又***管制——，半个多小时不见车动弹一步。烦死人了！”

   朋友圈的人一脸懵，这不是唐古拉山一红莲的性格呀！啥时候堂堂富婆变成一个愤青了！

艺术简介：

    丁然：资深媒体人，知识型主持人，先后主持了央视、北京电视台访谈、综艺、论坛、晚会类节目。2017年被中国社会福利基金会授予《公益爱心大使》，《世界和平大使》，CCTV《中华母亲》栏目主持人，CCTV《乡村振兴》栏目主持人策划人，北京电视台《BRTV礼赞新时代》活动主持人，九品诗荟创始人，《人人访谈》栏目主持人，中国书画春晚活动主持人，《芳华璀璨》民乐金奖演奏家活动主持人，太平洋电影节组委会成员，亚太区副秘书长等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