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艺家边村行
作者:杨玉祥 朗诵:金天
坐在大轿车里,沿着北京西边的沟里走。两山夹一水,水旁有一条弯弯曲曲的路。颠簸了三个小时,才到一个叫柏裕的村子,再走两里地,就是山西地界了。
唱歌的,说相声的,跳舞的,书法家,画家,作家,记者,门头沟区长,都来了。名曰:文化下乡!
演出完节目,一个北京画院的专业画家,就手拿一个蒙上一层宣纸的画板,用毛笔在上面直接画。——画完不用托裱,可直接放在家里,屋里立刻有几分笔墨味道!
不一会,一幅画就跃到画板上,有山,有水,有岩石,有柏树,神采飞扬!
他站起来,环顾左右,把画送给站在他面前的白胡子山民;老人有点木纳地接过,深深的皱纹舒展开来。
旁边有人说:”这是大画家的墨宝,收藏起来,将来卖大钱!”
老人似乎心领神会地不住点头,挤出人群,往家走去。手指捏着画,画板一悠一悠地晃着!
一家大报记者想跟踪采访,也跟着老头身后往前走。
登上几个长满青苔的台阶,推开一个虚掩的门,进入一个古老的宅子,一个老太太迎上来,老头把画递给她说:“这东西,盖咱家咸菜缸合适。”
记者忙上前说:“别!别!这是艺术品!光蒙着宣纸的画板就五十元钱呢!”
老头和老太太都咂嘴,似乎惋惜说:“五十元,能买好几袋面呢!”
记者听了这话,不知道如何回答,忽然灵光一闪说:“我给你们五十元,你们把画给我,可不可以?”说完从兜里往外掏钱。
老太太上前一把,把五十元拿到手里,把画递给记者手上,唯恐记者变卦似的。
从老人家院落出来,记者窃喜并感叹,当物质还贫乏的时候,送文化下乡就有点不伦不类!
第二天吃完早餐,斋堂镇(柏裕村隶属斋堂)的镇长带我们几个人遛弯儿,沿着山坡像梯田而建的一层一层的住宅,十有八九是空的,院里杂草长得半人高了。
路过一片空场,一间房的后房墙下靠坐着二十多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,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个青瓷或是白色大海碗,吸溜吸溜地喝着粥,或吃着炸酱面。还有的用筷子串着三个馒头,另一个手拿着一块咸菜。
镇长向他们招招手,他们几乎没有表情地看着我们。
镇长说:“这都是村里的光棍!年轻时都上北京,到天津,闯世界。后来发现,再怎么干,干到死,也娶不起媳妇!就回家乡躺平了,只要能填饱肚子,就扎在一起,玩牌,逗闷子!”
“那可坏了,穷不可怕,无欲望才可怕”记者说。
“这种情况其他村也有,大家称呼他们为等死队的!”
有人问:“村里女孩子呢?”
“不是心向北京,就是眼望门头沟城里。剩下的柴禾妞儿,张口一要彩礼,能把人吓得一溜跟头!”
众人皆笑,可笑声中有几分苦涩!
我想起了高中毕业到大兴插队,第一胎生了女儿的,上面就要求做绝育手术。男人们偷偷让女人跑到亲戚家躲避,我亲眼目睹在脱麦场上,公社书记让民兵把放走老婆的男人绑起来,押到乡卫生院。我那时还不知所云,探寻的眼光问村民。
村民说:“你见过劁猪吗?”
我摇头。
“你还是个雏!”
过一周,绑走的那个人来地里干活,耷拉着脑袋闷头锄地。村民们相互一笑,悄悄说:“他是半个男人了,——被劁了!嘻嘻!啧啧!”
后来村民只要怀了孕,就先到县医院,照B超,偷偷塞给医生一沓钱。医生吞吞吐吐说:“我看不像女孩子。”
全家皆大欢喜!
“我看不像男孩。”
男人面沉似水,女人脸色苍白,转身就做了人流——坠胎!
七八年后,村里前街后巷,到处跑的都是秃小子!
晚上在柏裕村民宿睡觉,下起了大雨。只听一声轰隆声,山民说:“没有人住的房子常年失修,一下大暴雨,个别房子就塌下来一块,习惯了!”
我想再过四十年,这些鳏夫都死去了。柏裕村就空荡荡不见人烟了。这时会有个别旅游团来,导游指着满山遍野半塌的房屋说:“这里从元朝开始就屯兵上万将士。柏裕村的风流,曾兴盛四百年。如今只剩有明清建筑的遗迹了!”
金天:
北京语言协会朗诵研究会会员,全国朗诵艺术水平考级高级指导教师,中华优秀国学经典传承教师。曾荣获北京市诵读大赛一等奖、教育部和国家语委主办的“中华经典诵读写讲大赛”北京赛区一等奖等多种奖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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