广西 切换城市

请选择您所在的城市:

    热门
    城市

     中国网络作家协会

    发布投稿
    客服热线010-18001145010
    广告

    《源氏物语 第二卷》 作者:[日]紫式部

    2025-07-06 21:53:46

       作者:王二

    阅读:0

    评论:0

    举报

    [摘要] 《源氏物语 第二卷》 作者:[日]紫式部第二十一回 少女岁月更新,光源氏是年三十三岁。倏忽间已至三月,藤壶皇后一周年忌辰业已过去。朝野臣民都脱下深灰色的丧服,换上通常的服装。到了四月一日更衣的季节里,满朝官员衣冠楚楚,令人眼花缭乱,更不用说四月中旬的酉日,举行贺茂祭时,晴空万里,人们神清气爽,唯有前斋院槿
    《源氏物语 第二卷》 作者:[日]紫式部

    第二十一回 少女

    岁月更新,光源氏是年三十三岁。倏忽间已至三月,藤壶皇后一周年忌辰业已过去。朝野臣民都脱下深灰色的丧服,换上通常的服装。到了四月一日更衣的季节里,满朝官员衣冠楚楚,令人眼花缭乱,更不用说四月中旬的酉日,举行贺茂祭时,晴空万里,人们神清气爽,唯有前斋院槿姬无事可做

    昔日祓禊河岸边,

    而今脱孝得悠闲。

    信是写在紫色的信笺上,采取正式的立文

    “刚觉服丧是昨日,

    倏忽脱孝变今时。

    时光流逝可谓无常啊!”仅此而已。源氏内大臣照例颇感亲切地阅览。到了槿姬脱除丧服之日,源氏内大臣送去了无数高贵的礼物,件数之多几乎让人无处可放。礼物交由侍女宣旨代转,槿姬感觉甚是难堪,流露出退回的意思。宣旨心想:“倘使这些礼物上附有语气怪异的情书,退回去倒也在情理之中,可是并没有……何况小姐当斋院期间,源氏公子也时不时地公开赠送礼物,确实是一片诚心的问候,哪能随便找什么借口回绝人家呢!”她觉得十分为难。

    逢年过节,源氏公子也总是给五公主那边赠送礼物,五公主由衷感激,着实夸奖一番:“刚觉得不久前这位公子还是个孩童,不想倏忽间竟已变成大人了。他知书达礼,关照周全,再加上容貌俊秀,气度非凡,心地又这么善良啊!”引得年轻的侍女们都笑了。

    五公主见槿姬时,每每对她说:“那位源氏内大臣倾心于你,并非始于今日,你父亲式部卿亲王健在时,因你当上了斋院,他为不能拥有这样一个女婿而深感遗憾,经常愁叹地说:‘我好不容易定下的打算,女儿却偏偏不从,总要摆脱。’每说此话,不免心中怅怅。当然,已故左大臣家的葵姬在世时,我唯恐得罪三姐三公主,故不曾劝你。如今这位身份高贵不可动摇的正夫人已经过世,依我看,现在由你来做填房,再合适不过,没有什么不好的。再说源氏内大臣也恢复了老样子,诚恳地向你表示爱慕之情,我认为这正是天赐良缘,何乐而不为呢?”槿姬对她这一套倚老卖老的言辞不感兴趣,回答说:“已故父亲式部卿亲王健在时,总认为我就是这样一个脾气倔强的人,我一向如此。事到如今,要再回过头来追随世俗,我觉得太不像话了。”槿姬似感羞耻,神态凛然,五公主也就不再勉强劝说下去。槿姬觉得这宅邸内上下的人们都袒护源氏内大臣,她十分担心会不会有人从中充当搭桥的使者呢,自己得多加戒备。至于源氏内大臣本人,一味尽心竭力,表示忠诚,耐心地等待着槿姬的动心,并没有强求以致伤害她的意思。

    宫中举办五节舞会,此时闷闷不乐的夕雾散心去到二条院源氏邸。源氏凭自己的经验,深恐发生意外,不让他接近紫姬。舞会上,源氏回想起当年在五节舞会上的那个筑紫少女,便给她一信并附歌感叹:『少女当年舞翩跹,旧友不觉已中年。』图为夕雾在源氏邸窥视参加五节舞会的舞姬的情形。

    源氏内大臣与葵姬所生的小公子夕雾,今年已十二岁,源氏内大臣急于为他举办元服仪式。本想在二条院举行,但夕雾的外祖母太君很想在自家宅邸举办,以亲睹这一仪式。太君这要求自然合乎情理,不可悖违,以免使她伤心。于是,源氏内大臣便决定在已故太政大臣邸内举行。夕雾的大舅右大将

    源氏内大臣本想封夕雾四位官爵,世人也都料定如此。但是,夕雾还年幼,还处在任性的阶段,若让他一跃就登上四位,反而会被人认为这是权臣的惯技。因此,源氏打消了此念头,决定封他六位,穿浅绿袍,仍特许上殿。夕雾的外祖母太君闻知此消息,极为不满,认为这真是意外之事。她有如此想法也着实难怪,深可同情。这位外祖母遇见源氏内大臣时,提及这件事,源氏内大臣便向她解释说:“说实在的,我也曾想过,现在这个时候就给他举行元服仪式,强行令他装成成人是否合适,我倒是希望他暂时入大学寮

    听了这番述怀之言后,太君不禁感叹,她说:“言之有理,你的这番深思远虑,的确很好。不过这里的右大将等人认为封夕雾六位未免太低就,而有微词哪。夕雾这孩子也很不高兴,他向来瞧不上右大将和左卫门督

    源氏内大臣为了让夕雾多读点书,便命夕雾入大学寮研习汉学,这就需要给他举行取表字

    实际上,主办者事先已做好布置,务必不要露出粗俗之相,仪式上的接待人员,都挑选些老成稳重者充当,让他们端着酒瓶等敬酒,可是儒家的礼仪另有一套,因此,右大将和民部卿等人虽然谨小慎微,手里端着素陶酒杯,但终究还是不合乎礼法,不时被儒学博士严加斥责,一贬到底。有一儒学博士斥责说:“尔等乃奉陪者,未免太不懂规矩!尔等在朝为官,竟然不知我等乃著名儒学者,实在糊涂到家可笑至极。”众人听了这种语气,无不扑哧地笑出声来。儒学博士又斥责道:“不许喧嚣,安静!太不守规矩,应立即离席退下!”这种威吓,的确也很滑稽。没有进过大学寮的人,不曾见过这种仪式场面,都觉得很稀罕,饶有兴味,而大学寮出身的公卿大臣们,懂得此道,神采飞扬地露出得意的微笑。他们看到源氏内大臣尊崇学问,并引导儿子立志钻研此道,诚然可庆可贺,并无限尊敬他的高远见识。

    在座的人稍有私下说话者,立即被儒学博士们制止,并被斥为没礼貌、粗鲁之举。夜幕降临,灯火通明,严厉呵斥人的儒者们的脸庞,在明亮的灯光照耀下,一个个活像猿乐

    大学寮的有些学子来晚了,仪式场内的坐席有定额,都坐满了,没法子挤进去,便想退下回家。源氏内大臣听说此事,旋即留住他们,邀请他们到钓殿

    仪式举行过后,源氏内大臣召集众儒学博士和高才生们继续赋诗。精通此道的公卿大臣和殿上人,也都受挽留参与此行列。文章博士们作四韵八句的律诗,其余一般人包括源氏内大臣、诸公卿大臣和殿上人等都作五言或七言的绝句。由文章博士选择富有情趣的题目。短暂的夏夜,倏忽天色已大白,于是开始讲释诗篇。左中弁担任讲师。此人长相眉清目秀,声音清晰响亮,他以庄严稳重的口吻,扬声朗诵诗篇。他那神采飘逸的姿态,着实饶有情趣。他真不愧是一个声望高、造诣深的儒学博士。

    夕雾生长在这样一个高贵的人家,可以享尽人世间的荣华富贵,却能立志刻苦求学,他所作的诗句,能引经据典,借用种种故事,诸如夏天对窗边的萤火虫光感到亲切,冬天对树枝上的积雪映衬出的雪光感到亲昵

    源氏内大臣的诗作自不待言,诗中充满为人父母热切关爱子女的真情,格外感人肺腑,以至吟诵者无不感动得落泪,引得人们争相吟咏。女流作者才疏学浅,岂敢妄谈汉诗文,为免招来厌烦,故而从略。

    源氏内大臣继续为夕雾入学之事做准备,他在二条院的东院内,给夕雾设置一房间,并请来一位才学渊博的老师,认真指导夕雾钻研学问。夕雾行过元服仪式之后,几乎没有到外祖母身边去。老人家疼爱外孙,日日夜夜尽心竭力关照入微,总把夕雾当婴儿般来呵护,难免影响他专心学习,缘此,他自然需要静居东院一室。每月只许他去探访外祖母三次。

    夕雾闭居在东院一室,郁闷得难以忍受。他想:“父亲管我过于严厉了。我本应不需如此勤学,也可以受到重用升官晋爵的嘛。”心中不免有些怨恨。然而,夕雾毕竟生性忠实勤快,并无轻薄浮躁之气,还是颇能含辛茹苦的。他决意将应读之书籍尽早读完,早日加入群臣的行列,堂堂正正地立身处世。果不出所料,经过四五个月的刻苦学习,终于读完了《史记》等书籍。

    源氏内大臣觉得,现在夕雾已可以应大学寮的考试了。他首先让夕雾在自己面前预试一下。届时照例请来右大将、左大弁、式部大辅、左中弁等人,还请那位老师大内记

    参加大学寮考试当天,满朝公卿大臣几乎都到了,车辆云集大学寮门前,不计其数。无数人员极其珍重地侍候着冠者

    此时正是大学繁荣昌盛的时节,不由得让人联想到昔日的全盛期。上、中、下各阶级的人们竞相崇尚此道,潜心追求学问。缘此,人才、贤能者辈出。夕雾此番应考文章生、拟文章生

    源氏内大臣不时在邸内举办诗会,文章博士、学者们都应邀前来参加,他们可以施展才华,并获得优厚待遇。总之,各路贤才,只要有真才实学,都能各得其所,充分发挥才干,获得社会的承认,真可谓是学术繁荣的时代。

    不久,宫中开始酝酿立后之事。源氏内大臣举荐梅壶女御,理由是藤壶皇后曾留下遗言,让梅壶女御照顾冷泉天皇。但是,其他皇族宗亲则认为:藤壶与梅壶都是皇室血脉之后人,两代皇后不宜都出自皇室血脉,因而并不赞同。他们认为:“弘徽殿女御入宫最早,理应册立为后。”于是,双方的支持者各有居心,暗中争斗。另外还有一位昔日的兵部卿亲王

    这时,源氏内大臣晋升为太政大臣,右大将升任为内大臣。源氏太政大臣便将天下政务移交给新任内大臣掌管

    云居雁与夕雾同在太君膝下长大。到了十岁之后,两人才分居异间。父亲内大臣教导女儿云居雁说:“你和表弟夕雾虽然是姑表近亲,但是身为女子,不可过分接近男子。”这两小无猜分开之后,夕雾的童心不免眷恋着云居雁,每当凭吊无常的春季樱花、秋季红叶,或寻觅伙伴一同做偶人游戏时,或问候太君起居安否的时候,夕雾总是诚恳而亲密地紧紧追随云居雁,对她表示好感。云居雁自然也爱慕夕雾,他们直到现在依然是两小无猜,不相回避。侍候他们的人员,包括乳母和侍女们,见到这般情状,内心都在想:“这又何妨呢,两人都还是孩子嘛,本来就是在一起长大的,彼此亲密惯了,突然把他们拆开,会不会让他们感到蒙受羞辱呢?”从旁看来,云居雁纯洁无邪,天真烂漫。夕雾虽说还是个稚嫩的小男孩儿,可是不知与她有了什么关系,自从两人各居异室之后,他总是迫切地盼望相见,心情平静不下来。他们的书法笔迹眼前还很稚嫩,却很可爱,将来势必大有长进。他们彼此互致无数书信,然而毕竟还都是童心未泯,粗心大意,有时也会把书信失落各处,侍候云居雁的侍女中有人捡到了书信,大略知道了这两人的关系,但是谁还会去告诉别人呢,她们大致上似乎只当视而不见。

    源氏太政大臣和新任内大臣这两位大臣的升官大飨宴举办过后,朝廷眼下别无其他重要的紧急公事待办,大家都处在恬静悠闲的时刻,天空降下一场阵雨,正是“荻上风吹寒露降”

    内大臣说:“女子只要性情好,总会有出头之日啊!”身为大臣也在背后议论旁人,同时又联系到自己,说,“我养育弘徽殿女御的过程中,力求把她培养成一个无懈可击的完美者,万事不亚于任何人,不料竟被梅壶所压倒,看到如此不济的命运,不由人深深感到人世间之事真是不可捉摸啊!我想至少要设法让这个云居雁当上中宫皇后。再过几年,东宫皇太子

    云居雁相当天真烂漫,天生一副可爱的模样。她弹筝时,但见低垂下来的秀发造型、发际模样等都格外艳丽高雅。她看见父亲内大臣凝神端详着自己,不禁腼腆了起来。她把头稍许扭向一旁,那侧脸也很美丽。她左手摁弦的指法呈现出非常动人的姿态,简直就像人工制造出来的偶人,祖母太君看了也觉得无限爱怜。云居雁随意消遣似的拨弄琴弦,弹了一会儿,而后将筝推向一边。内大臣把和琴拿过来,将原本是描写秋景的古歌音律,用他那娴熟的指法,悠闲自在地变换律调,弹出寒冬情趣来,让人听了觉得是一首当今流行的曲子。正是这种运用自如的高超技艺,非常有意思。庭前树木枝梢上的树叶凋落殆尽,上了年纪的侍女们听曲观景,感动得落泪。她们聚集在一处处围屏后面倾听,但听得内大臣吟咏“风之力盖寡”

    夕雾吹奏笛子,笛声悠扬,朝气蓬勃,情趣十足,美不胜收。内大臣让弹奏的琴等乐器暂且停下来,生怕影响夕雾吹奏似的,轻轻地打着拍子,并唱起“蹭了胡枝子花色”

    内大臣似乎要告辞了,他走出房间,却悄悄地进入他暗地里宠爱的一个侍女的房间,秘密地撂下几句知心话,而后偷偷地溜了出来。途中竟听见有人在私下议论,他觉得奇怪,侧耳倾听,却原来是在议论自己,只听见一个侍女说:“他自以为精明,但终归还是糊涂地为人父母呀!等着瞧吧!早晚会出事的。俗话说‘知子莫若父’,纯粹瞎说。”她们挤眉弄眼地在讥讽他。

    内大臣心想:“实在遗憾啊!如此看来果真有此事,以前我并非没有警惕,不过总觉得他们还是孩子,从而马虎大意了。世事真烦人啊!”他这才全然明白了事情的真相,但并不张扬,不声不响地走出门外。前驱者们扬声吆喝簇拥内大臣上车,侍女们听见吆喝声,不由得纳闷,嘀咕说:“哟,内大臣怎么这会儿才起程呢,此前躲到哪个角落去了?都到这把年纪了还如此花心哪。”刚才私下议论内大臣的侍女说:“方才飘来一阵浓烈的薰衣香味,我们还以为是夕雾少爷来了,这下可就糟啦!刚才我们背地里的议论,说不定都被内大臣听见了,这位老爷可是一位难以取悦的人哪!”大家不免忐忑不安。

    内大臣一路上在琢磨:“让他们这两个人结缘,倒也不是一件令人感到遗憾的坏事,不过,姑表关系的姐弟俩成亲,亲缘太近显得平平无奇,外人也会议论的。何况源氏硬把我女儿弘徽殿女御的气势压倒,令我懊丧,我正指望这云居雁进宫侍候皇太子,也许能压倒他人的气焰,为我争回这口气。如若放弃,岂不遗憾!”

    源氏太政大臣和这位内大臣之间的关系,昔日到今,从大体上说还是亲密和睦的,但在权势上,两人一向相争较劲,这种心情至今依然不变。内大臣一想起往时每每输给源氏太政大臣的事,内心便愤愤不平,当天夜里难以成眠,直到天明。

    内大臣猜想太君一定知道夕雾和云居雁这两人相好的事,但因她过分溺爱这孙女和外孙,以至于一切听任他们所为。内大臣回想起侍女们的背地议论,心中不免恼火,一股不愉快的情绪涌上心头。他生性好强,时有盛气凌人的表现,这桩心事使他不得安宁。

    两天后,内大臣又去拜见太君。儿子频繁前来请安,太君自然非常舒心,感到欣喜。她把头发剪成尼姑头一般,身上套上一件漂亮的便服。内大臣虽说是自己的儿子,但毕竟是一位大臣,他为人拘谨,缘此得拘礼行事,太君隔着围屏接待他。内大臣心情不佳,满脸不悦的神色,他对太君说:“儿子今天前来拜见请安,实在难为情。想到这里的侍女们不知以什么眼光来看我,心里就觉得很不好意思。儿子虽然不才,但只要活在人世间,就始终不会离开母亲的左右,行事绝不违背母亲的意志,只是为了这不肖小女不随心的作为,让儿子不得不怨恨母亲。本来不该如此怨恨母亲,然而儿子终于压抑不住啊!”说着揩拭潸潸的热泪。太君那化妆得十分漂亮的脸,顿时改变了颜色,她瞪大眼睛震惊不已,询问道:“究竟为了什么事,我活到这大把年纪了,还遭你如此怨恨?”

    内大臣觉得自己说话实在太鲁莽了,母亲真可怜,连忙说:“儿子将此幼女托付母亲抚养,自己没有尽为人父母之责,首先只顾力争为身边长女取得女御之位,指望她能一展宏图。费尽苦心,不料以失败告终。儿子深信幼女在母亲大人抚育下定能成材,因而十分放心,不料竟发生此等意外之事,令人遗憾。论学问,夕雾那孩子的确闻名天下,难有比肩者,不过,倘若潦草从事,近亲结缘,必遭世人讥讽为轻率,即使是身份卑微者,也不会如此行事,对于夕雾也是件缺憾。为夕雾着想,莫若另选远离血缘关系、显赫而高贵的人家,做个风光的女婿,这才是荣华富贵、可庆可贺之举。如若近亲结缘,绝非上策,源氏太政大臣恐怕也要考虑考虑的吧。太君如若有意让他们结缘,亦请先明示,以便及早做安排,场面也可做得更体面些,而今听任幼者随心所欲、为所欲为,不加约束,令人忧心呀!”太君做梦也未曾想到此事,实在太意外了。她说:“的确,你这么说也有道理。但是我丝毫不知道他们私下有这样的打算,果真有此等事,我比谁都更觉遗憾和忧心。你把我视为与孙儿们同罪,我感到委屈。自打你将幼女托付我抚育之后,我格外疼爱她,连你注意不到之处我都关照到位,煞费苦心,不求为人所知,但求把她抚育成出类拔萃之人。他们两人都还是幼稚的孩子,他们的可爱劲儿,也许会使我眼花、心不明亮,但如果说我急于让他们苟且结缘,我想都没想过。我倒要问你,你是从谁那里听来的?轻信坏人之言而乱责无辜,是万万不可取的。倘若是捕风捉影毫无根据,岂不是玷污了人家的名声!”内大臣回答说:“不,绝不是捕风捉影,这里的众侍女都在背地里说坏话嘲讽呢。着实令人感到遗憾,也十分担心啊!”说罢,起身告辞。

    了解实情的侍女们,对此事都深表同情。那天晚上背地里议论嘲讽的几个侍女,更是坐立不安,后悔“为什么要在背地里议论嘲讽呀”,彼此叹息不已。云居雁本人一无所知,依旧天真烂漫没有心机。父亲内大臣向她房间扫视了一下,看见她那可爱的身影,心里着实怜爱。他责怪乳母等人说:“我总说她年纪还小,没想到她竟是这般轻率不懂事,我还一直指望她长大出人头地,我比谁都愚鲁啊!”乳母等人无言以对,只是私下里嘀咕:“这种事情,即使无上尊贵的帝王家之千金也难免,昔日的物语小说里也有这样的例子。事情往往是由了解男女双方情意的中间人牵线,相机促成幽会的。可是我们这里的这两位,多年来朝夕与共生活在一起,年龄又都很幼小,何况还有老祖母无微不至的关照,我们怎能越权把他们隔离开呢,终于疏忽大意了。不过,从前年开始,老夫人对他们的管束似乎严厉起来了。有些孩子虽说年龄小,不知怎的却很鬼,会寻觅机会仿效大人做出格的事。但是这里的夕雾少爷为人正直,我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会做出乱了方寸的放荡事。简直是出乎意料啊!”说着彼此发牢骚,不由得叹息。

    内大臣对乳母等人说:“算了,不必多说了。眼下你们不可将此事泄露出去。尽管终归是瞒不住的,但是你们得多留神,听见什么风言风语,务必竭力反驳,说这是捕风捉影毫无根据之事。近日内我将让小姐迁居我处。对老夫人我也难免会抱怨几句。你们想必也不至于希望有这种事发生吧。”侍女们从他的话里,觉得他怪可怜的,同时也有感到高兴的事,那就是他不再怪罪她们了,于是随声附和讨好说:“我们当然不希望有这种事发生。我们倒是担心此事会被大纳言

    云居雁本人,简直孩子气十足,父亲苦口婆心万般开导,她似乎毫无回应,致使她父亲实在无法对付,不由得哭泣了。末了只好私下与靠得住的乳母和几个侍女商量说:“有什么良策可以使小姐不至于虚度一生呢?”内大臣只顾一味埋怨母亲太君。

    太君对孙女云居雁和外孙夕雾都非常疼爱,尤其更偏爱夕雾,也许偏爱在起作用吧,她倒觉得夕雾小小年纪就有恋心,是可喜可爱的,反而怪儿子内大臣那番话不近情理,太不体贴人了。太君心想:“何苦如此小题大做呢,内大臣对女儿云居雁本来不是很关心的,并没有打算精心培养她,大概是后来看见我如此珍视抚育她,这才想到指望她将来进宫当皇太子妃的事。倘若这种指望落空,她命里注定只能嫁给臣下,那么还会有比夕雾更优秀的人吗?论姿态、长相,有谁能与夕雾比肩呢。依我看,夕雾还可以迎娶比云居雁身份更高的女子哪。”太君这样想,也许是由于过分偏爱夕雾所致。她埋怨内大臣。内大臣如若知道她的这番心思,恐怕会更加怨恨她吧。

    夕雾不知道别人正为他的事闹得沸沸扬扬,只顾前去探望外祖母太君。前些日子,夜间众目睽睽,无法与云居雁幽会倾吐衷肠。今日比往常相思更切,傍晚时分他就来了。太君往时看见外孙前来,总是笑逐颜开,高高兴兴地迎接他,可是今天却挂着一副严肃的面孔同外孙说话。太君对夕雾说:“你大舅内大臣,因为你的事,极其埋怨我,叫我好为难啊!你想入非非,恋心萌动,会不会与亲密的伙伴做出一些傻事来呢?让别人为你担心,多难受呀!我本来不想谈及此类事的,可是不谈,又生怕你不明白事理。”夕雾原本心中就有鬼,听外祖母这么一说,当即猜着是什么事,脸上飞起一片红潮,回答说:“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呢?我自从闭居静处潜心读书以来,深居简出,少有机会与众人交往,总之,不曾有过什么事得罪大舅呀!”说着露出满脸羞怯的神色。太君心疼外孙,觉得他实在可怜,说道:“好了,从今以后要多加小心谨慎才是。”说着把话题转到别的事上去。

    夕雾想到今后与云居雁通信更加困难了,实在伤心。太君劝夕雾进膳,他一点也没吃,仿佛睡着了似的,实际上是精神恍惚。待到大家都睡着了,夜深人静时分,他试着去打开那扇通往云居雁居室的隔扇,往常这道隔扇是没有上锁的,今夜却严密地锁上了。居室内一片阒寂,夕雾内心忐忑不安,倚靠着隔扇坐了下来。居室内的云居雁也还没有睡,她躺在那里侧耳倾听夜风吹拂着竹子发出的簌簌声,还隐约听见飞雁掠空的悲鸣,也许是稚嫩的童心也为愁肠百结所苦恼的缘故吧,她不由得独吟:“云中愁雁恰似侬。”

    夕雾独自咏歌曰:

    夜半唤友若雁鸣,

    风荻摇曳添愁情。

    夕雾继续思忖:“秋风吹拂透身心。”

    内大臣自那次以后就没有前来造访。他极其怨恨母亲太君。内大臣的原配夫人听闻此事,只因云居雁非自己亲生,故装作不知晓此事,而自家亲生闺女弘徽殿女御不能册立为皇后,她就只顾挂着一副非常不高兴的脸色。内大臣对她说:“梅壶女御被册立为皇后,举行了格外盛大隆重的仪式,而我们的女儿弘徽殿女御正在为世态悲伤,意志消沉呢。我心疼女儿,胸口痛啊!我欲叫她暂且请假回娘家,轻松地休养一些日子。她虽然未能册立为后,可是当今皇上却特别宠爱她,让她昼夜侍候在身边,连宫女们也不得悠闲,她们都在暗自叫苦哪。”于是立即向皇上请假,可是冷泉天皇却没有轻易准假,内大臣还是不高兴地坚持请求,皇上只好勉强准假,让他把弘徽殿女御迎接回娘家去。内大臣对她说:“你回娘家悠闲度日也许会感到寂寞,我把云居雁叫来,让你们姐妹俩一起做伴游玩吧。我把她托付给太君教养,虽然是无可担心的,但是那里有个早熟的男孩儿经常来往,你妹妹也到了自然不该与男人接近的年龄了。”说完突然前往太君处要把云居雁接走。

    太君深感失望,对内大臣说:“我唯一的女儿英年早逝后,我很寂寞孤独,喜得你托付我教养这孙女,我拟终生珍视养育她,指望她朝朝暮暮在我身旁,以慰藉我这老迈之人的悲伤。没想到你对我竟心存隔阂,实在太冷酷了!”内大臣惶恐不安,旋即回答说:“我内心感到不如意的,只是那件事,我对母亲,怎么可能心存隔阂呢。只因在宫中侍奉的女儿怨恨世态,心情郁闷,近来请假回娘家住着。我看她寂寞沉思,怪可怜的,缘此想叫云居雁去与她做伴玩耍,以安慰她。这只是临时之举而已。”接着又说,“云居雁承蒙太君抚育长大成人,这份恩情绝不能忘。”话虽这么说,可是太君知道内大臣的脾性,一经认定要做的事,再有多少人劝阻,他都绝不回心转意而要一意孤行,因此太君深感遗憾,极其不满意,她边哭泣边哀叹说:“人心冷漠薄情啊!总之这两个孩子的童心,对我也心存隔阂,冷淡疏远我啊!他们幼稚无知,实属无奈。深谙事理的内大臣,怎么也会怨恨我,而要把这小女孩儿带走呢。她在你那边,未必就比在我这里更放心吧。”

    恰巧这时候,夕雾来了。最近他频频到这边来,唯盼偶有机会,能见上云居雁一面。夕雾看见内大臣的车子,心怀内疚,觉得不好意思,悄悄地躲进自己的房间里。内大臣的公子左少将、少纳言、兵卫佐、侍从、大夫等人也都在这里聚集,可是太君不许他们进入帘内。内大臣的异母兄弟左卫门督、权中纳言等,虽然不是太君亲生,但他们还是遵循已故太政大臣的遗嘱,一如既往地经常来给太君请安,诚恳地尽一份孝心。他们的公子们也都各自前来,不过论相貌、气质,没有一个能与夕雾比肩的。祖母太君最宠爱夕雾,比宠爱谁都甚。自从夕雾迁居东院之后,就只剩下云居雁是她最怜爱的孩子了。她精心抚育她,片刻不离地关照爱护她。可是如今内大臣却要把云居雁带走,太君自然感到无比寂寞悲伤。内大臣说:“我这就进宫去,傍晚前来接她。”说罢告辞出门去。

    内大臣暗自寻思:“事到如今,这两个人的事真是毫无办法。倒不如妥善行事,成全他们算了。”可是内心总觉得很不愉快。接着又想,“得先让夕雾出人头地,免得我们有失体面。届时再察看他对云居雁的爱深浅程度如何,再作决定。即使同意他们结缘,也要明媒正娶,堂堂正正地举行婚礼。总之不能像以前那样住在一起,否则再怎么劝阻也无济于事,只怕年幼无知的孩子会做出不体面的事来。再说,太君恐怕也制止不住他们。”于是就以给弘徽殿女御做伴、慰藉她的寂寞为借口,在太君邸内或自家宅内,到处花言巧语极尽掩饰之能事,顺当地把云居雁接到自家来了。

    云居雁接到太君来信,信里写道:“内大臣可能又将埋怨我,但不管怎么说,你总是理解我的心情的吧,盼来相见。”云居雁注意礼节,打扮得格外整洁漂亮地到太君邸来了。她今年十四岁,看来还带有孩子的稚气,不过她天真烂漫,举止高雅,神态十分可爱。太君对她说:“迄今我与你一直片刻不离,你是我朝朝暮暮获得慰藉的伴儿,你走后我多么寂寞孤单啊!我余生不多,唯恐命里不能看到你未来富贵显赫之日。如今你弃我而去了,一想到你今后不知走向何方,不禁悲伤不已。”祖母说到这里,伤心地哭了。云居雁想到最近那桩难以为情的错事,羞愧得头也抬不起来,只顾抽泣。这时,夕雾的乳母宰相君走了出来,对云居雁低声耳语说:“我盼只盼小姐不久的将来如同夕雾公子一样,成为我的女主人。小姐迁居他处,实在遗憾啊!内大臣老爷即使要把小姐许配给别人,小姐也千万不可听从呀!”云居雁听了,越发害羞了,一声不响。太君责备乳母说:“算了,这种复杂的事不要说了。每个人的命运都是前世注定的,谁也不知道将会怎样。”宰相君依然愤愤不平地说:“哪儿呀!内大臣老爷准是藐视我家少爷,说他不足取呢。但是,实际上我倒想请他探询一下,我家少爷当真逊色于别人吗?”

    夕雾躲在暗处窥视。这种行为,若在平时他总会顾忌到被人怀疑而处境尴尬,然而此刻他苦于不能与云居雁谋面,心中万分焦虑不安,顾不到这些细节,只是一味揩拭眼泪。乳母见状,非常同情他,便设法说通太君准许,趁傍晚时分人来人往纷繁杂沓的时机,让他们两人幽会了。两人相见,彼此十分羞涩,心潮澎湃,激动得说不出话来,只是相对热泪潸潸。后来夕雾说道:“内大臣心太狠了,我本想干脆死了这条心,可是一旦别离,想必会思念得受不了,恋情将会越发浓重吧!回想以往没人注意的时候,为什么不充分利用机会更多地相见呢?”他说话时显出一派朝气蓬勃的模样,格外招人怜爱。云居雁回应说:“我也一样。”夕雾询问道:“你也思恋我吗?”云居雁微微点头,神情十分天真。

    已到掌灯时分,内大臣退朝,传来前驱人员耀武扬威吆喝开道的声音,太君宅邸内的侍女们扬声说:“内大臣老爷来啦!”喧嚣忙乱了一阵,云居雁害怕得全身颤抖。夕雾心想:“管他呢,喧嚣就由他喧嚣去吧!”他一心只顾绝不放走云居雁。云居雁的乳母前来寻找她,看到这般情景,心想:“唉!真糟糕!看样子太君不可能不知道此事。”她懊恼地嘟囔:“哎呀!世事真是糟糕透了。内大臣老爷知道了,大发雷霆严加训斥,这是自不待言的。那位按察大纳言老爷知道了,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。不管你多么出类拔萃,可是小姐初婚就嫁个六位无官者,真够可怜的,宿缘啊!”这嘟嘟囔囔的牢骚话声隐约地传来。乳母径直找到屏风后面,埋怨这一对恋人。

    夕雾想到自己由于六位无官而被乳母蔑视,怨恨世道不公,恋心多少也冷却了下来,心情颇感乏味,他对云居雁说:“你听乳母的话吧!”吟歌曰:

    “血泪犹可染袖红,

    绿袍焉能遭嘲讽。

    羞煞人矣。”云居雁答歌曰:

    命途多舛身难料,

    我俩宿缘谁知晓。

    这两人倾吐衷肠言犹未尽,内大臣走进邸内来了,云居雁不得已只好回到自己房间去。

    歌川丰国《源氏香之图》

    夕雾独自留在这里,自己也觉得很不体面,他内心激动不已,回到自己的居室躺了下来。不大一会儿,三辆车子便悄悄地迅速离开了,夕雾听见这一切动静,心神不定,感到一阵惆怅。外祖母太君派侍女来唤他去,他纹丝不动佯装睡着了。他热泪潸潸,控制不住,唉声叹息直到天明,于凌晨浓霜一片白茫茫中,急匆匆地返回东院了。他生怕自己哭肿了的眼睛被人看见,怪难为情的,再加上外祖母太君可能会派人来唤他到她身边去,还不如找个安心场所待着,缘此,才急于回东院去。

    归途中,他暗自寻思:“这处境皆非他人所使然,全都是自寻的烦恼。”不由得忐忑不安。这时天色阴沉,四周还黢黑,夕雾触景生情,吟歌曰:

    冰霜凛冽黎明暗,

    热泪潸潸黑浸染。

    源氏太政大臣家,于今年的五节舞

    入大学寮的夕雾,终日闷闷不乐,毫无食欲。他心事重重,书也读不进去,怅然若失躺在那里陷入沉思。为散散心,他闲庭漫步聊以自我安慰。他的容貌和风姿十分优雅,端庄俊秀,年轻的侍女们见了都赞不绝口说:“简直太美了!”他信步走到紫姬的住处,却连那里的帘前也不敢走近。这大概是由于源氏本人有切身经验,深恐发生意外,缘此,不让他接近紫姬。紫姬的贴身侍女们自然也疏远他。不过今天因为迎接舞姬,各处乱哄哄的,夕雾大概就在混乱中走进紫姬的西厢殿里去的吧。惟光之女舞姬在众侍女的搀扶关照下,从车上下来,走进屋角的双开板门,再进到屏风的后面,在临时设置的歇脚处稍事休息。夕雾悄悄地走近这边来,窥视一番,只见这舞姬似觉疲惫,躺在侍女身旁。看样子她的年龄与那位姑娘

    “天女侍奉丰冈姬

    我心所向莫忘记。

    正是‘少女挥袖瑞垣边’

    参加五节舞仪式的舞姬们,一个个美若天仙,孰优孰劣难以区分。众人议论纷纷,盛赞称:若论舞姬们的容貌姿态,得数源氏太政大臣家遣送的和按察大纳言家遣送的舞姬最为优秀。这两人的确相当出色,不过若论天真与艳丽,还得数源氏太政大臣家的舞姬,似乎无人可与她比肩。从整体的感觉上说,这位舞姬的装束既高雅又入时,她的装扮品位和容貌姿态远比她的身份高贵得多,如此难得一见的、无与伦比的娇艳,自然获得大家的无上赞美。不管怎么说,今年选送的舞姬,年龄比往年的稍大些,的确给人一种别开生面的感觉。源氏太政大臣进宫观赏五节舞时,回忆起往昔举行五节舞仪式时那个筑紫少女

    少女当年舞翩跹,

    旧友不觉已中年。

    源氏太政大臣回顾流逝的岁月,当年那可爱少女的倩影便浮现在脑海里,一股怀旧之情油然而生。他深感人事无常,遂写了此信给她。她收信后,便答歌曰:

    昔日邂逅舞传情,

    私下许君犹如今。

    她选用蓝底有花纹的信笺,合乎五节舞之辰日舞姬身穿蓝色唐装的情趣,运墨或浓或淡,错落有致,书体大多是不易分辨的草书,龙飞凤舞流畅别致。源氏太政大臣觉得文如其人,饶有兴味地阅读。

    惟光的女儿,受到夕雾的青睐,夕雾悄悄地在她所在的那一带徘徊,却没能接近她。她装模作样,显得格外冷淡,因此彬彬有礼的夕雾总觉不好意思贸然亲近她,而只顾叹息不已。这位姑娘的容貌姿态格外使他动心,所以他很想与这位姑娘亲密接近,聊以慰藉未能与那薄情人

    宫里已决定让这些舞姬于五节舞仪式结束后全部留下来,在宫中供职。不过,此次临时准假,允许她们各自短暂回家,因此近江守良清的女儿在唐崎做祓禊,摄津守惟光的女儿在难波做祓禊,争先恐后地申请出宫。按察大纳言也申请把女儿暂且带回去,改日再送进宫供职。左卫门督让非亲生女儿充任舞姬送进宫来,虽然遭到责难,但这个姑娘也获准留在宫中了。摄津守惟光恳求源氏太政大臣说:“宫中典侍空缺……”言外之意能否设法让他的女儿填补,源氏太政大臣也有这个考虑。夕雾听说此事,深感遗憾,心想:“假如自己的年龄不这么小,官阶像一般人那样,那么不妨提出自己的要求,可是此刻自己连思念的心情都无法向她倾诉啊!”虽说想念她,不过还没到死去活来的程度,再加上云居雁的揪心事,夕雾难免不时热泪盈眶。这位五节舞姬的哥哥是个殿上童,经常在夕雾身边侍候。有一次夕雾比往常更加和蔼地向他探询说:“令妹五节舞姬何时进宫呢?”他回答说:“听说年内就要进宫来。”夕雾说:“她长相相当标致,实在令人爱慕啊!真羡慕你能经常见到她,你能否设法让我再次见到她呢?”殿上童回答说:“这怎么可能,连我都不能随意见她哪,亲兄弟尚且不能接近她,更何况你,我怎能让你们见面呢。”夕雾说:“既然如此,哪怕只给我递一封信呢。”说着把信交给殿上童。殿上童说:“老早以前我曾代办过给妹妹转达信笺的事,遭到父亲的训诫哪。”说着面露难色,可是又经不起夕雾的再三恳求,感到他怪可怜的,于是只好把信转交给妹妹。这姑娘年龄虽小,但也许是情窦早开的缘故吧,她读了夕雾的信,觉得蛮有意思的。信笺外还附加数张令人心欢的绿色薄纸

    少女拂袖舞翩跹,

    可知我心苦思恋。

    兄妹俩正在看信,父亲惟光蓦地前来,两人惊恐万状,信已来不及藏匿。惟光询问:“何人来信?”说着把信拿了过去,孩子们顿时面红耳赤。“简直岂有此理!”惟光怒斥道。为兄的拔腿就逃,父亲惟光喊住,问道:“是谁的来信?”殿上童答道:“是太政大臣的公子,他如此这般地再三求我传递的。”听儿子这么一说,惟光脸上的怒色顿时烟消云散,他绽开笑容说:“多么可爱的少爷,他已知晓风流倜傥啦。你们虽然与他同龄,却与他相去甚远,活像两个傻瓜。”惟光一味夸奖夕雾,接着又把信拿给夫人看,并对夫人说:“那位少爷如若看上我家女儿,哪怕稍许当作一般人来宠爱,那么我们与其送她去充任并不稀奇的宫职,不如嫁给这位少爷吧。看看这少爷的父亲太政大臣的气质,他一旦遇上一见钟情的人,就会终生不忘,确实是个可靠的君子。说不定我也能成为像明石道人那样的人哪。”至于其他人,各自都在忙碌于为自家的女儿进宫供职做好准备工作。

    其时,夕雾连信件都无法给云居雁传递,他总是念念不忘远比惟光的女儿更优秀的云居雁,随着时间的推移,思恋的情怀越发沉重,终日只顾叹息:“莫非再也不能见到她的面影了?”除此别无他法。至于外祖母太君那边,自己确实也懒得前往,免得看见云居雁昔日居住的房间、当年一起游玩的场所,一切的一切都会更加勾起他的往事记忆,就连他长期住惯了的太君宅邸三条院都成了伤心之地,于是他又闭居于二条院。

    源氏太政大臣托居住在二条东院西殿里的花散里照顾夕雾,大臣说:“太君年迈,距百年之日也不远了,太君百年后,也请你照顾这孩子。从他现在幼小时候起,就把他放在你身边,请你做他的保护人。”花散里天性柔顺,对任何事都是唯源氏之命是从,因此她满怀慈爱心地照顾夕雾。夕雾曾偶尔瞥见过花散里的容颜,他觉得这位继母长相其貌不扬,父亲对这样的人也不遗弃哪,而自己却一味痴情眷恋着那漂亮却薄情的云居雁,太无聊了。他有时还想:“我应该找个像这位继母那样相貌不怎样,性情却柔顺和蔼的女子相恋才好。”可是转念又想,“每天面对着不值得一看的人,也未免太扫兴了。就说父亲吧,虽然相当长时期以来一直眷顾这位继母花散里,但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花散里长相平庸、性格柔顺,对她保持像文殊兰般的隔阂

    年终岁暮,外祖母太君只顾专为外孙夕雾一人准备新春过年穿用的盛装。可是夕雾对这一套套豪华的盛装都懒得放眼瞧一瞧。夕雾对太君外祖母说:“大年初一,我还不一定进宫拜年,何苦做这般隆重的准备呢!”太君外祖母说:“瞧你怎么这样说话,活像暮气沉沉的老头的言辞。”夕雾喃喃自语:“心情未老先衰,暮气沉沉啊!”说着热泪盈眶。太君料想夕雾准是为云居雁的事痛苦、受折磨,实在可怜。太君自己也紧锁眉头,责备说:“一个男子汉,即使身份卑微,也应是气壮山河的,可不能过分郁悒消沉,缘何如此郁郁寡欢愁眉不展?有什么严重的事吗?可不吉利呀。”夕雾说:“没什么特别的事,人们揶揄说六位芝麻官,虽然我想这是暂时的,但我还是懒得进宫。倘若已故外祖父太政大臣还健在的话,即使开玩笑也没人敢欺负我吧。虽然父亲是我至亲的亲生父,可他严格死板,把我当外人待,连他的居室附近一带,我也不能随便前往,只能在他到东院时,才能走近他身边。东院西殿的那位继母花散里对我固然很慈祥,悉心呵护我,但是我总想着,如果母亲还在世,我就无忧无虑了呀!”说着潸然泪下,那模样着实令人心疼。太君越发伤心地哭泣,她说:“早年丧母的人,不论身份高低,都是很可怜的。不过,各人都有各自的宿命,成人立业后,就不会遭人欺负了。因此,对任何事都不必过分介意。已故太政大臣哪怕再多活几年也好。现在的太政大臣即你的亲生父亲,虽然也一样可以依靠,但有许多事他都不随我的心意去做。人们都夸奖云居雁的父亲内大臣的秉性好,但是他对待我渐渐变得与昔日不一样了,因此我觉得长寿也没有什么意思。看到连你这样一个年轻、有远大前程的人,都如此这般地有些许悲观,真可叹世道艰辛啊!”说着哭得更厉害了。

    大年初一,源氏太政大臣不需进宫朝贺,在家悠闲安歇。正月初七节宴日,仿照当年良房

    春莺鸣啭似往昔,

    花宴面影已依稀。

    朱雀院赋歌曰:

    遥居九重彩霞外,

    黄莺啁啾报春来。

    源氏太政大臣的弟弟帅亲王

    笛声传承昔日韵,

    春莺鸣啭似当年。

    帅亲王巧妙周旋

    春莺怀旧唱枝头,

    疑是花色现衰退。

    意境无比幽雅,颇有深度。这次聚会只是私家至亲的团聚,因此没有各方诸多贤达更多的感怀唱和,抑或是笔者书写的疏漏,以致唱和仅写下这些。

    奏乐处相距稍远,乐声依稀可闻,于是圣上命人把各种乐器拿来。兵部卿亲王操琵琶,内大臣抚和琴,呈给朱雀院的是十三弦筝琴,皇上照例命源氏太政大臣抚七弦琴。在场的人尽是这方面的高手,各人施展各自的绝招,奏出的音色美妙绝伦,无与伦比。担任歌者的众多殿上人侍候于左右,他们先唱《啊!尊贵》

    且说那位大学寮生夕雾,当天所作的诗文格外卓越,被录为进士

    源氏太政大臣有意要营造一座幽静的宅邸。他琢磨着,既然要造,就建造一处规模宏大、饶有情趣的宅院,以便邀请散居四处难得见面的,例如,那位放心不下的远居山村的明石姬等人,让她们都迁居聚集到这里来。他做了这个计划后,遂在六条京极一带,六条妃子的遗宅

    这兴师动众的筹备工作轰动了整个世间,式部卿亲王也耳闻此事了,他心想:“多年来源氏太政大臣对社会上的一般人普遍施以仁爱心,唯独对我家却意气用事,冷漠无情,遇事每每故意为难人,令我难堪,就连对待我的属下也都不施以恩惠,真是可悲可叹之事不胜其多,想必他是有某种怨恨我的缘由吧。”式部卿亲王虽然觉得讨厌也感到很严酷,但转念又想,“在与源氏有情思瓜葛的如此众多的女子中,自己的女儿紫姬能获得源氏太政大臣格外的宠爱,享受着世人既欣羡又妒忌的荣华富贵,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。尽管这种恩惠没有延伸至我家来,但是自己也感到颇有面子。再说,这次为庆贺我五十大寿,如此过分地大兴土木,巧做筹备,确实使我老来获得意想不到的荣幸啊!”式部卿亲王很高兴,可是他夫人却郁郁寡欢,心中十分恼火,大概是因为她的亲生女儿本想进宫充当女御,可是源氏太政大臣对此事不给予丝毫的关照,对此她一直怀恨在心吧。

    八月里,营造六条院的工程竣工了,人们行将乔迁入住。四区划中的西南(未申)之区划,从前是六条妃子的旧宅邸,因此还照旧让六条妃子的女儿秋好皇后居住。东南(辰巳)之区划是源氏太政大臣和紫姬的住处。东北(丑寅)之区划,则是原住东院西殿的花散里居住。西北(戌亥)之区划,则决定留给明石姬居住。原有的湖泊和假山,但凡嫌其位置不合心意的都拆了重造,流水的情趣和假山的姿影已然旧貌换新颜,各区划内的景致,都按照夫人们各自的意愿进行布置。诸如紫姬居住的东南区划内,假山筑得高高的,种植无数春天开花的树木,湖泊的模样也宽阔饶有情趣,庭院里特意栽种五叶松、红梅、樱花、紫藤、棣棠、樱桃、越橘等,春季里繁花绽放令人赏心悦目。树木之间,星星点点、错落有致地栽种一丛丛秋草。秋好皇后居住的西南区划内,在原有的假山上种植着色泽浓艳的红叶树林,从远处引来清澈的泉水,并让流水从高筑的岩石上俯冲下去,发出宛如瀑布倾泻的水声,酿造出一种秋季广袤郊外的野趣。此时恰巧正当其季节,秋草的花盛开,烂漫成趣。这派秋季的美妙意趣远远压倒了嵯峨大堰一带野山景致的情趣。花散里居住的东北之区划内,有清凉的泉水,夏季以葳蕤的树林成荫取胜。庭院里种植淡竹,淡竹下想必清风吹拂清爽可人。种植的树丛,树身高耸宛如森林,浓荫遍布,饶有情趣。四周特意栽上溲疏花做篱笆,遥望宛如山村,庭院里栽植怀念旧侣之橘花

    到了秋分时节,该是乔迁的时候,原定居住二条院的夫人们一起迁居新宅邸,可是秋好皇后嫌一起搬迁太混乱,她稍微推迟一些日子才迁移。一向不爱张扬逞威风的花散里,将于当天晚上和紫姬一起搬到新宅邸来。喜爱观赏春天景色的紫姬,她居处庭院的陈设布局虽然不合乎当下的季节,但还是相当高雅,情趣深邃。乔迁用车十五辆,开道者大多是四位或五位的官员、六位的殿上人等,只挑选交往较多的凑足必需人数,出行行列没搞得那么盛大。为免遭世人的非难,一切从简计议,做任何事都不那么大张旗鼓地进行。花散里那方的乔迁行列气势,与紫姬这边也不相上下,不过,花散里这边有大公子夕雾侍从陪伴照顾,人们认为:“诚然,这样安排也是合乎情理的。”此外,侍女使用的房间等事宜都细致地一一分配妥善,真是万事做得细致入微、稳当周全。过了五六天后,秋好皇后才从宫中出来,迁居新宅。其乔迁仪式虽说简朴,却也相当得体。这位皇后命运顺遂自不消说,其为人品格高尚,端庄稳重,很有魅力,为世人所敬重,非同寻常。这六条院的四个区划之间,既有围墙相隔,也有一处处廊道彼此相通,可互相联系,庭园的营造布局似乎意在彼此要亲密无间地相处,颇具意趣。

    时令已是九月,红叶着色斑斓,秋好皇后庭院里的景致趣味盎然,美不胜收。一天傍晚,微风习习,秋好皇后摘来各种花、红叶参差交错放在砚台盒盖上,差女童给紫姬送去。个子高大的女童,身穿深紫色的衣裳,外面罩上一件淡紫色的绸缎衫,其上面再套上一件红黄色相间的轻罗汗衫礼服,她着装端正适体,迈上走廊,穿过游廊上的拱桥前往。这种正式的仪式,一般是派遣成年侍女致意的,但秋好皇后却相中容貌美丽可爱的女童,特意派她去。这女童习惯于在这种高贵的场所伺候贵人,她的姿态优美,举止文雅,与众不同,十分可爱,令人喜欢。秋好皇后致紫姬信中赋歌云:

    君爱春园翘盼待,

    且观红叶乘风来。

    年轻的侍女们逗乐来使女童的情景也蛮有意思的。紫姬的回礼是在砚台盒盖上铺设青苔,以表现岩石山景等的意境,并在五叶松枝上系一首歌曰:

    飘零红叶无乐趣,

    莫如松绿映春色

    这种扎根于岩石缝里的松树,仔细端详起来,着实是意趣美妙、天工精巧之物。紫姬如此才思敏捷,趣味高雅且丰富,秋好皇后不禁饶有兴味地观赏。她身边的侍女们见到紫姬才思过人、文采卓越,赞不绝口。源氏太政大臣对紫姬说:“这红叶和来信好可恨呀!待到春花盛开时节,你大可回敬她了。现在的季节若贬斥红叶,不免会得罪立田姬,暂且忍让一下吧,反正早晚你会站在鲜花的荫翳下,发出强音回敬她。”两人亲昵地对话,充满朝气的情景,不禁令人无比欣羡。夫人们对这六条院的新居称心惬意,无可挑剔,她们彼此和睦相处,经常互通信息。

    大堰的明石姬,自感身份卑微,不愿与其他各位夫人一起迁居,她想待到她们都迁徙停当后,再悄悄搬迁。缘此她十月间才乔迁到六条院来。明石姬居所的陈设布置、庭院的布局、乔迁行列的阵容排场等都不亚于其他人。源氏太政大臣考虑到明石姬所生的女儿的未来,对这位夫人的待遇礼仪等万般做法,与其他诸位夫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,非常郑重地礼遇她。


    人已打赏

        ×

        打赏支持

        打赏金额 ¥
        • 1元
        • 2元
        • 5元
        • 10元
        • 20元
        • 50元

        选择支付方式:

        打赏记录
        ×

        精彩评论文明上网理性发言,请遵守评论服务协议

        共0条评论
        加载更多

        打赏成功!

        感谢您的支持~

        打赏支持 喜欢就打赏支持一下小编吧~

        打赏金额¥{{ds_num}}
        打赏最多不超过100元,打赏须知

        收银台

        订单总价¥0.00

        剩余支付时间:000000

        手机扫码支付

        使用支付宝、微信扫码支付

        余额(可用: ¥)
        为了您的账户安全,请尽快设置支付密码 去设置
        其他支付方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