傻英
杨玉祥 朗诵:吴瑛
傻英是我的街坊。我一记事,就看到她拐着左胳膊,右手不停地挥舞着,嘴里哇哇——地叫着,笑着在院子里跑过,有时轻轻打我肩膀一下,格格——地坏笑着跑了。
我们就这样一起长大,我上了小学、初中、高中,她没有上学,就这么疯跑着长大了。
我喜欢看(三国)、(水浒)。大槐树下给院里的大人和孩子讲,大家恭恭敬敬地听,傻英听不懂,给我端来一杯茶水,放在小茶几上,旁边傻英的父亲笑着说:“傻英给你送水来了,喝一口,润润嗓子!”傻英知道在夸她,呵呵笑着,躲到一边去了。
一天傻英的父亲来找我问:“你看见傻英了吗?”
我摇一摇头。
“有人看见她在外面玩时,旁边停了一辆吉普车。拉傻英上了车,一踩油门,没影了!”
“几天了?”
“昨天的事。一夜不回家,从没有过!”
“到派出所去报案吧!”
“你提醒的好,我怎把这茬忘记了!”
我穿上外衣说:“我陪着您去!”
那时是76年,没有摄像头,一周过去了,没有音讯。当急得傻英父亲快疯了时,傻英悄悄地回到家,仿佛啥事也没有发生。
街坊说:“还是一辆吉普车把傻英送回来的。”
天黑,街坊看不清车牌号码。
第二天早上,派出所来人,带傻英到宣武医院做妇科检查,傻英已经不是姑娘了,成为女人。她父亲听到这个消息,阴沉着脸。傻英确啥也不知道,依然在胡同里疯跑,见到熟人依然笑,傻笑。见到我还拍拍我肩膀。
这天我躺在自家床上看书,傻英进了屋,上前就用右手拍拍我裤头凸起来的部分。吓得我放下书,惊愕地看着她。她似乎是怕我不懂,往下扒了扒她的裤子,露出平而白皙的肚皮,嘴里“啊——啊——”地叫着,我明白了,忙逃出了屋。
这件事情我本可以只当一个小游戏,永远不跟任何人说,可我想傻英要是跟同院其他男孩子也这么样,也许就发生一些不该发生的事情。傻英女性特征已经明显,隆起的前胸,秀美的身材,眉眼俊俊的,不说话,几乎看不出傻。
我吞吞吐吐地像傻英的父亲说了发生的事,只见他的脸由红变白,双眼冒火。
晚上我听到傻英被父亲打的凄惨地叫声和哭声。
从那天起,再也见不到傻英在院子里和胡同中疯跑的样子,和哈哈的笑声,她被关在一间七平米的小屋里,不让出屋门外半步。屋吃屋拉屋睡。
几乎每天都能见到傻英父亲,双手端着傻英屋里的痰盂,躬着背,去公共厕所去倒屎倒尿。
时间一长,个别街坊以为傻英又被坏人拐跑了,从此人间蒸发了。
春节我去拜年,傻英父亲冲傻英住的里屋喊,“”你玉祥弟来了,去倒杯茶!”
里屋没有动静。
我站起身说:“我在家喝了,不用倒水了。我看看傻英姐!”
我拉开门往屋里看,傻英坐在床头,眼睛直勾勾望着窗户外。一年的光景,她似乎老了十岁。脸上像长了锈,眼神也暗淡无光。
见我开门,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傻笑,走上前拍拍我的肩膀,而是把脸扭向一边。我忽然发现,她鬓角有些许白发。
我瞬间尴尬。我知道傻英并不傻,心里明白。她被家里关着不让出门,是我告的秘。她在记恨我!
我后来工作,结婚,离开了我家平房,差不多半个月回家看母亲一次,很少能见到傻英和她的父亲。
后来我母亲也住了楼房,只有姐姐住在那里。
过中秋节,听姐姐说:“傻英的父亲去世了。他最小的儿子小泉得到两间平房,并再三向可怜巴巴的父亲保证照顾好傻英,不能让傻英出门丢自家人的脸!”
从此小泉每天端着痰盂给他姐倒屎倒尿。
一次傻英趁小泉没防备,跑出了屋,小泉抡起棍子,照她身上就打。街坊看见傻英头发全白了,身上穿着他爸上班时的宽宽大大的工作服,就上前劝说。小泉说:“这是老爸临死前吩咐的,打坏了也比出去丢人现眼强!”
又过了十年,姐姐说:“傻英死了!死在家里了。算起来,傻英被关小黑屋37年了,比犯人还不如。犯人还有放风的时候,她没有!”
我一惊,心中一阵绞痛。和家人吃了午饭,我就来到宣武门外,扫了一辆小黄自行车,沿着小胡同七拐八拐,到了我小时候住的院子。那窄窄的只能通过两个人的胡同,我竟然顺畅而过,没有下车一次,我怀疑傻英的在天之灵在保佑着我。
推开傻英家门,小泉坐在家里老式八仙桌子上喝闷酒,见我进屋,忙站起来,一脸笑容地望着我,跟本看不出来他姐姐刚刚去世伤痛的样子。仿佛姐姐的死让他获得解放!
“你姐姐走了!”
“是的!今天——正好头七。”
“你也没有在家给你姐姐设个灵堂?”
“不瞒您说,我想设一个,可我姐一辈子没有照过像,没有像片!”
我在来的路上买了纸钱和香。
我们点着香,放在一个空的药水瓶里。
燃香等于和天上的人打电话,通知她们。我冲着缕缕香烟鞠了三个躬!内心说:“一路走好!我不该跟你爸说,让你受了37年苦!”
我拉着小泉到屋外空场上,把纸钱点燃,忽然一阵龙卷风,纸钱的火焰打着炫直升天空,我脸色苍白,吓得心在抖。我认为是傻英在发泄对我的不满!
小泉扬起脸,激动地说:“我姐在笑呀!她终于自由了,她高兴了!她在跳舞哪!”
我流下了泪,也笑了!小泉最了解他傻英姐姐呀!有时死,真是解脱呀!
朗诵者简介:亚欧歌舞团合唱队。艺名百灵鸟,学名吴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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