命运的睾丸是口粮
作者:杨玉祥 朗诵:金天
舅舅解放前是燕京大学毕业生。解放后,他在中共中央干部培训学校当老师。校长和学生都喜欢他,要提拔他,前途一片光明。
外调的人回来了。地主的儿子校领导是知道的,解放前夕,顺义板桥是国共两党混战区,成拉锯态势。白天国民党,晚上是共产党的游击队。舅舅为了安全,白天带着两个挂枪的国民党朋友,把姥爷一家接到城里。
外调说:“回村拉父母进城,是几个身穿国民党兵当保镖,有还乡团性质。”这下子官没有当上,还被当成坏分子发配到黑龙江佳木斯集贤农场。
青壮年去的,平反回了北京,已是白头老翁。他招呼我坐在家里自制的简易沙发上说:“陪舅舅聊聊天,我估计下次我再来,就是魂来了!”一语成谶。回到家没有多久,舅舅就去世了。
记得我是开门见山说:“您想当年是大学生。不说万里挑一,也是千里挑一。可您一辈子,是在农场干粗活,后来让您养马,就算照顾您了。”
舅舅摆摆手说:“我不算啥,比你舅舅厉害的人,农场里有的是,博士、科学家、右派教授,还不是都老老实实下大田干活。”
“您那代人老实。要是我,早溜回北京了。”
舅舅哈哈大笑起来说:“现在你说我去上海,抬屁股走人了。啥事也没有。那年代不一样呀!人口严禁自由流动,得有介绍信。”
“做个假的不就结了。”
“那年代作假是要被枪毙的!”
我惊呆了。
“吃饭光有钱不行。还需要粮票——就是一个月三十斤的口粮。北京市认北京市的粮票,黑龙江省的粮票北京不认。”
我拍拍脑袋说:“我明白了,通过户口发粮票,没有粮票就等于没有口粮。一天不吃饭可以,三天不吃就会饿死人的。”
“成百万,上千万人都老老实实接受改造。谁也跑不了。等于睾丸在人家手里攥着呢!”
我无奈地点点头。
舅舅叹息一声说:“只能说你赶上了一个好时代了!我遇到的是毛时代!邓小平给我们平了反,我是落叶归根,没有死在东北那嘎达,就得感谢共产党呀!”
一次我到黑龙江,从佳木斯机场出来,中午经过一个县城,在一家餐厅吃饭。我觉得这里似乎来过,细细想也不可能来过。忽然想起来,舅舅给我家来信,发信地址就是佳木斯集贤县。所以集贤两个字刻进我的脑海里。
我特意从餐厅走出来,听舅舅说过,每一次发信,他得走到县城。县城里只有几排歪歪扭扭的土坯房,现在换成一排排五层高的楼房。这里的一切本来跟我很陌生,想到舅舅把一生的青春和热血撒在这里。感觉有股磁性的吸引,对这里的一草一木,勾起我的绵绵不绝的回忆。
舅舅说的一个月的口粮,现在变成一个月的工资或退休金。我心里一动,没有这笔钱,每月的生命都难以为继,多么高大伟岸的汉子,在口粮面前也怂,也软,也直不起身子来。
金天:
北京语言协会朗诵研究会会员,全国朗诵艺术水平考级高级指导教师,中华优秀国学经典传承教师。曾荣获北京市诵读大赛一等奖、教育部和国家语委主办的“中华经典诵读写讲大赛”北京赛区一等奖等多种奖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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